周清平笑：“振华也并非全是天才，当然天才也不在少数。不过依我这两年在振华教书的经历来看，还没有发现一个比你父亲当年还要天才的人。”
  话题突然转到了牧遥的父亲牧鸿鸣身上，牧遥知道周清平对他父亲在学术上的成就比她了解得更多，此番前来她也是为了她父亲的事。
  周清平道：“只可惜天妒英才啊，不然我这位置肯定是他的了。不，他肯定比我升得更高。”
  牧遥谦虚道：“不敢当。”
  周清平问道：“你父亲当年去世的时候，给你留了些什么东西？”
  牧遥那时候只有十三岁，她的父母也正值茂年，并没有遗嘱。但是他们没有其他亲人，所以牧遥自然而然是第一继承人。
  她的父亲只是一介教授，对物质生活无欲无求，此生最爱的东西，一个是家庭，一个便是数学。
  清点遗产的时候，他名下只有一套申城的住房、一辆代步的汽车和少量存款，并无其他。至于牧遥的母亲，由于婚后是夫妻共同财产，所以也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留下。
  除了存款，房子和车子她都带不走，所以便交给沈亦淮处理了，她最信任他了。
  第41章 四十一颗樱桃
  牧遥说道：“只有房和车, 没什么别的东西。”
  周清平追问道：“你父亲有没有留下什么手稿？”
  手稿？
  作为一个孜孜不倦钻研数学的狂热分子, 牧鸿鸣的手稿多得能堆成小山, 不过其中大部分都被他当废纸扔了。
  在牧遥看来，他的手稿跟她的数学演算纸是一个性质的东西, 谁会悉心保留自己的草稿纸呢？
  牧鸿鸣长年累月的研究成果最终变成了一篇又一篇晦涩难懂的论文，这才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她甚至连那上面的一个符号一个词汇都看不懂。
  牧鸿鸣曾经洋洋自得地对她说过：“你爸爸写的论文，能看懂的人不会超过一百个。”
  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 很多需要伏案多年才能计算论证的结果, 靠计算机能大大减少繁复的计算和繁琐的过程，牧鸿鸣后期的手稿就很少了。
  牧遥说道：“家里几乎没有。就算有，也应该在他的办公室吧。”
  牧鸿鸣在家也会做研究，但大部分的研究是他在学校完成的。他去世之后，办公室里那些东西想必学校也是细细查看过的。
  周清平道：“你知道你父亲最擅长的研究领域是什么的吗？”
  牧遥摇头，她自然不懂牧鸿鸣那些艰深的研究课题。小时候牧鸿鸣对她的拔苗助长已经耗尽了她对数学的全部兴趣。
  当然, 她也得承认，自己确实不是这块料。
  “算了，说了你可能也不懂。”周清平感慨, 谁能想到牧鸿鸣的女儿对数学几乎是一窍不通呢, “他挑战的是人类智力的最高峰, 我在想他去世之前有没有做出什么成果来。”
  “像黎曼猜想那样的千禧难题？”徐彦之突然插了一句。
  “差不多吧。”
  徐彦之对牧鸿鸣肃然起敬。
  像千禧难题这样数学王冠上的明珠，很多数学家穷尽一生汲汲追求，也未必能做出什么突破性的成果。而没有成果, 就意味着这些努力不会被世人所知。
  可谓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把自己有限的人生奉献到无限的科学探索之中的人, 值得所有人敬畏。
  “应该没有吧……”牧遥说道，“如果有的话，他肯定会发表出来的。”
  “不，你父亲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周清平说道：“他公开发表的论文必须经过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审查，他不允许自己在学术上犯一丁点儿错误。”
  牧遥想起之前徐彦之跟她说过的“牧鸿鸣的传说”，原来她爸也是个经不起批评的人啊。可他年轻的时候却指出了另一个数学家的错误，还好人家宽宏大量不跟他计较。
  “那我就真的不知道了。”牧遥说道。
  “你现在过年的时候还会回申城吗？”周清平问道。
  牧遥摇头，她除了每年会回申城扫一次墓，其他时候她不会回去。
  “你要是有空回去的话，可以回家里找一找，也许会有什么遗稿。”周清平道：“到时候可以拿来给我看一看，或许你父亲的一些研究成果能够重见天日。如果你父亲泉下有知，应该也会感到欣慰吧。”
  虽然牧遥不是学术圈的人，可她这么多年在牧鸿鸣身边，自然了解科研人员对于研究的那一份拳拳之心。牧鸿鸣心情最好的时候，便是解决了一个又一个数学难题之后，对家人炫耀一番。
  牧遥也许不能体会他的心情，但她的母亲梁婧云却是一个最忠实的倾听者。用现在的话来说，是他的迷妹也不为过。
  她记得母亲曾经对她说过：“我一直觉得你爸爸是个非常有魅力的人，聪明的大脑像是会发光一样。”
  牧遥还嘟哝着说：“那是要秃顶的前兆吧。”
  即使当时牧鸿鸣还有一头茂盛的头发。
  梁婧云却说：“你爸爸就算是变成了光头，也是光头中最帅的那个。”
  对此，牧遥只有一句话可以评价。
  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想到这里，牧遥说道：“要是有机会我找找看吧，不过最好别抱太大希望。”
  听了这话，周清平笑笑，说道：“没有也没关系。来，吃饭吧。”
  三人吃了一会儿饭，周清平又提了一个新的话题：“收养你的是一对夫妇？”
  “嗯。”
  “我记得当初你是跟一个年轻男人走的，怎么会被一对夫妇收养？”
  牧遥放下筷子，说道：“因为一些原因，他不能收养我。”
  周清平惊讶道：“不能收养你？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跟他最熟悉。”牧遥说道：“我的养父母也是他给我找的。”
  “哦。”周清平没再多问，又说道：“那你生活还好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跟我开口。”
  “我很好。谢谢周叔叔关心。”
  吃完饭后，周清平安排徐彦之给牧遥送到学校西门。
  “听周教授说了那么多，我对你爸爸佩服得五体投地。”徐彦之说道。
  “还好吧，我对这些不太懂。”
  “周教授也挺厉害的，难怪他们能当同事。他五年前发表的那篇有关克莱因四元群的论文，引起了学界的广泛讨论。”徐彦之娓娓道来：“也是因为这个契机，他才被数学界挖掘了出来。”
  “这些年他的研究成果不少，能在短短几年内产出这么多，涉猎领域还那么广，也着实是个天才了。”
  眼见着就快要到西门了，牧遥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沈亦淮来的电话。
  他在剧组拍戏的时候，什么时间都没个准儿，有时候忙得一两天都不能跟她打个电话，所以他每次来电话牧遥都格外珍视。
  徐彦之注意到，她的手机铃声跟上次的“沈哥哥”是一样的。
  之前帮她补课的时候，他注意到她只为这一个人设了特殊的铃声。
  “喂。”牧遥接通了电话。
  “你室友那件事解决了吗？”沈亦淮问道，上午是剧组的人来找他，他去了片场之后马不停蹄地忙到了现在，这才得了个没人的空档儿给牧遥打电话。
  “应该是解决了吧……我说了，她不搬走我是不会回去住的。”牧遥道。
  “那就好，反正你回家住也不碍事。”沈亦淮想了想，又说道：“你趁着寒假的功夫去把车学了，以后上学回家也方便些。”
  “可是冬天学车很冷啊……”牧遥嘟哝着。
  “等你考了驾照，我送辆车给你。”沈亦淮道。
  “真的吗？”这个诱惑足够大，牧遥有了动力，“我能自己挑吗？”
  “可以。”
  “你不会嫌贵吧？”牧遥问。
  “你难道想买劳斯莱斯？”
  “我才不要，劳斯莱斯是老爷爷开的车。”牧遥撒娇道：“玛莎拉蒂那一档的我就满足了。”
  “行，到时候送你一辆玛莎拉蒂。”
  “放在我名下吗？”
  “送你的肯定写你的名。”沈亦淮对牧遥一向出手阔绰，而且她现在成年了，在钱这方面他不再给她太多约束，他想宠着她。
  牧遥兴高采烈地挂了电话，看到一旁的徐彦之愣怔的表情，她突然意识到她刚刚是不是得意忘形地暴露了些什么。
  徐彦之自然是在心底憋了好些问题，从上一次送她离开的时候他就想问了，可惜一直找不到时机。
  “你养父？”他知道不是，可他想知道牧遥会怎么回答。
  牧遥摇头，沈亦淮当然不是她爸，她说道：“不是。”
  强烈的不安浮上心头，徐彦之试探性地问道：“那是你男朋友？”
  沈亦淮也不是她的男朋友，她不禁耷拉了脑袋，说道：“不是。”
  徐彦之心想真糟糕，一个既不是她爸又不是她男朋友的人要送她玛莎拉蒂，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往最不堪的那个解释上去想。
  那个男人也许有家室，牧遥是他的小情人，所以才如此见不得光。
  这么一想，有关牧遥的一切疑问似乎都能迎刃而解了。即使这个现实让他难以接受。
  牧遥好像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尴尬地开口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虽然她很想跟沈亦淮做钱色交易，可沈亦淮只给她钱，不要她的色，她能有什么办法。
  牧遥不想自己和沈亦淮的关系被误会，便说道：“你记得刚刚我说过帮我找养父母的那个男人吗？”
  “虽然我没有被他在法律上收养，但是这些年都是他花钱抚养我。他以前跟我父母很熟。”
  牧遥这么一解释，徐彦之总算转过弯来了。所谓挂羊头卖狗肉，就是这样吧？
  也就是说这个“沈哥哥”是她实际上的抚养人，他们之间并无别的关系。
  徐彦之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放了下来，之前确实是他多虑了。
  “不过你答应我，不要告诉别人。”牧遥眨眨眼睛，说道：“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这个男人大抵非富即贵，否则无法给牧遥提供那么优越的生活条件。这种人一般很在意自己的名声，若是传了出去，八成会让人误会是在外金屋藏娇。
  “我不会说的。”徐彦之想，她能够对自己坦白这件事，起码说明她是问心无愧的。就算是为了牧遥的名声着想，他也不会告诉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