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遭权宦强娶后 第30节
  阿井满目诧异:“不是不让人进?!”
  “你懂不懂事。”孙旭紧皱着眉,一巴掌拍在阿井头上,“我看督主早晚一掌拍死你。”
  温疏眉步入卧房,卧房里正忙着。
  西厂四个医术最好的郎中都已在房中,除此之外,还有宫里遣来的两名太医。床边被围得水泄不通,她只得远远看着,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因中毒而泛出不正常的青灰,裸|露的上身还有一道可怖的伤痕,从肩头斜划下来,一直延伸到腰际,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他不止中了箭,这看着像刀伤。
  温疏眉禁不住地胡想起来,设想他若就这样死了,她会如何。
  她想起了孙旭方才给她的东西。里面的房契地契不少,他还给她伪造了户籍。温家已然失势,皇帝未必有闲心追查她的去处,她凭着那些东西,可以在江南丰衣足食地过完余生,指不准还能找些门路,帮一帮爹娘。
  而后她又鬼使神差地在想,如若没有那些东西呢?
  如若没有那些东西,待他离世,府中下人能遣散的遣散,卖了身的便要被发卖,她会是其中之一。
  被发卖后会是怎样的日子?她不太想得到,却也不敢去想。
  现下的安稳,是谢无给她的,就连过去四年的安稳也是谢无给她的。
  他甚至还想为她打点好余生。
  她突然很希望他活下去。
  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她怕他,觉得他脾气古怪,更知他在朝中恶事做尽。而她是名门嫡女,家中世代忠良,父亲两袖清风,与谢无这样的人正邪不两立。
  于情于理,她该盼着他死无葬身之地才是。
  可她就是好希望他活着。
  温疏眉就这样在房中立了很久,没有往床边凑,更没有搅扰医者们,只是安静地等着,脑中一片恍惚。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有人走到她跟前,好似说了句什么,见她没有反应,就安静地退了出去。
  另几人也随之退了出去,她又木了半晌,才恍然反应过来,那人好似是说“姑娘,我等已然尽力,能不能醒,就看督主的造化了”。
  她怔怔回神,深缓一息,终于提步向他走去。
  她不知何故觉得很累,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落在眼中的画面也变得模糊不真切。他盖好了被子,身上的伤口看不到了,但脸色依旧泛青,唇色苍白。她从未见过哪个人变成这个样子。
  平心而论,她觉得这样的面容称得上可怖了,像极了书里描绘的死尸,有些鬼怪本子里所述的厉鬼也不过就是这般模样。
  但她竟然并不觉得害怕。
  温疏眉走到床边,坐下来,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滚烫。
  他在发烧,烧得厉害。
  她一阵心悸,莫名想起她在某个被他热醒的夜晚以为他病了,要去唤大夫,他抓住她的手,低笑着跟她说:“没病,那是内功。”
  那次的确是内功,
  她现下很想再听到那句话。
  “督主。”她开口唤他,嗓音出喉,染上一层哽咽。
  第29章 苏醒
  谢无置身在一片漆黑里待了许久才看到光。
  他朝光束走去, 随着他的脚步,光束越绽越大。
  某一瞬,光芒突然间充斥四方, 铺天盖地地将他包裹住。接着, 京中繁华呈现眼前。街道上人烟熙攘, 摩肩接踵, 是他熟悉的景象。
  只是很奇怪,周围的人不知为何都变得很高,他置身其中仿佛一个孩童。他怔忪着, 一直前行, 直至脑后被人一拍。
  一阵眩晕——他想起了这是什么事情。
  他便是这样被人贩拐走的, 人贩在衙门颇有门路, 造了假籍, 说他是他们家的儿子。
  然后便将他送进了宫去, 拿他谋得了十两银子。
  那些人应该都死了才是。那几个人贩、还有那满衙门的人, 应该都已死了才是。
  谢无脑中昏沉, 不知当下是什么情形。太阳穴一阵阵跳得疼, 他低头死死按住, 过了半晌, 再抬眼, 面前的景象竟已变了。
  红墙绿瓦,汉白玉砖,这是宫中的小巷子,两旁低矮的房舍是宫人们的住处。
  啪地一声,他后肩一痛, 石块落了地,背后传来孩童恶毒的欢声:“就是他!他就是那个野孩子!”
  那是他初进宫的时候, 一并进宫的小宦官还有许多。有些人脉关系、亦或偶然得了上头青眼的都早早就被挑走了,余下的人什么都不是,在宫中命若蝼蚁。
  可哪怕是蝼蚁,也分三六九等。他这样没有家人、无依无靠的,是最易让人欺负的那一种。
  那时候他没有功夫,打不过别人,只会一味地跑。他便又拔腿跑了起来,任凭飞石一片片追在背后。
  倏忽间起了风,他被一阵风沙迷了眼睛。谢无不得已停下脚步,揉了半晌,再睁眼时面前墓碑齐整,气氛肃穆。
  是许家祖坟。
  这并不是祭祖的日子,祖坟里荒无人烟,他茫然四顾,猝不及防地看到一个娇小的背影。
  “小眉?!”他心下欣喜,疾步行去。她正从面前的布兜子里抓出鸡蛋,一个个砸在面前的墓碑上。
  她满眼愤恨,贝齿紧咬着朱唇,每砸一个都用了十足的力气。
  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每走一步心跳都更快一些。
  终于,他走到了她背后。
  他伸手一拍她的肩头,她就转过身。
  “小……”刚叫出一个字,他的声音蓦地噎住。
  他看到了墓碑上的篆字。
  那块爬满青苔、布满龟裂的墓碑上,刻着“谢无之墓”。
  青苔被鸡蛋粘稠的液体浸染,恶心得刺眼。
  他猛地往后退了半步。
  她就立在他面前,淡漠地看着他。
  “小眉……”他张一张口,但发不出声。
  她沉默地转过去,一步步走向远处,不再看他一眼。
  “小眉?!”他怔怔回神,趔趄地追她。
  她明明走得很慢,却在迅速地与他拉远。
  “小眉!”他跑起来,奋力地追她、喊她,可她既不回头,也不应声,好似并未意识到他的存在。
  可冥冥之中,他只觉得她是知道他在的,只是不想理他罢了。
  “哗啦——”温疏眉垂在鬓边的发钗被碰到,白贝母穿成的流苏一阵响。
  她惊醒过来,抬一抬头,就看到谢无眉头紧皱,额上沁出汗珠,方才碰到她的手紧攥成拳,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她站起身,走到盆架边上,投湿帕子,回来给他擦了擦额头。
  他泛着青白的薄唇干裂,仍翕动不止。她想了想,沏了盏茶来。又寻了块干净的帕子来,沾上茶水,一点点涂在他唇上。
  在她将茶盏搁到旁边的小桌上时,忽而听到一声:“小眉……”
  温疏眉猛地望过去:“督主?!”
  等了一等,没有回应。
  没醒?
  她怔然,轻手轻脚地回到床边查看。
  他是没醒,双眸紧闭,眉宇皱得比刚才更深了两分,眼皮跳个不停,是在做梦的样子。
  过了会儿,她又听到一声:“小眉。”
  “……我在呢。”她轻轻应声,坐到床边,俯身凑到他耳际,“我在呢,督主,我在这儿。”
  她盼着他能醒,可他还是醒不过来,应是也没听到她的话,不安未减半分。
  她在旁边手足无措,也帮不上忙。最后还是请大夫进来施了针,他才再度睡得安稳。
  之后数日他都是这般,时常被噩梦惊扰,在噩梦里唤她的名字。
  她很好奇他梦到了什么,便与自己说待他醒来必要好好问他。可这心念一动,就又添了一重忧心,让她愈发担忧他醒不过来。
  所谓庸人自扰,大抵如是。
  七八日后,谢无在一个深夜蓦地睁开眼,周围光线昏黄,他第一个反应便是向左看去,看向床榻内侧。
  没有人。
  几是一瞬间,他眼底昏暗下去,长吁了口气,试着撑身,想坐起来。
  刚坐起三分,他蓦地滞住。视线落在床边伏着的身影上,他一时愕然,盯着看了半晌,不敢分辨是谁。
  他觉得这应该不是她。她是恨他的,他追着她喊了那么久,一次又一次,她都不做理睬。
  可脑海里又恍惚觉得,那好像是在做梦?
  他久久做不出判断,也做不出反应。想叫醒她看个清楚,又怕她一旦醒来就什么都没了。
  他怕她会像他梦里一样,转身就走。
  僵了半天,谢无怀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情,无声地躺了回去。
  面前的床褥隐约一沉,温疏眉又一度惊醒,赶忙抬头。
  ——视线一定,就迎上一双正盯着她的眼睛。
  她一愣,他也一愣。
  四目相对半晌,还是她先有了反应,惊吸着冷气,站起身来:“你醒了?!”
  他还是没有反应,连眼皮都没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