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七章新旧交替
  化州波澜不惊,帝都却闷热难当,整个朝堂都期待一场大雨来临。
  七月初一,大朝。石重伟穿戴整齐,乘坐肩辇彰往含元殿,辇上放着冰盆,小太监跟在身旁打扇,仍然消除不了石重伟心中的躁热。
  与漠人的和约已经签订,北境已无战事,除了常驻的十万大军外,镇北大营的官兵逐渐回归,可是和约惹来议论,黄喜在谍报中奏报说有人在挑动不满,石重伟重重地一捶扶手,是该打扫打扫的时候了。肩辇停下,张谨躬身道:“万岁爷有何吩咐?”石重伟一摆手,没有作声,肩辇重新行进,万岁爷的心情不好,众人的脚步声都变得轻不可闻,担心吊胆地将天子送到含元殿外。
  朝拜完毕,左相孔省出班奏道:“臣启万岁,先皇在丰乐九年开始清仗田亩,追缴欠银,推行‘合税为一’,朝庭税赋增长,百姓负担减轻,天下谓之德政。建武五年,肃帝下诏清理官田,并设清田司,由江安义任司使,在姜州试行清理官田,而后因对北用兵,清理官田之事耽搁了下来。清仗田亩已经过去十七年,清理官田尚未推开,臣请万岁再次清仗田亩,重启清理官田。”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心中一沉,官田关系到每个人的利益,而且孔相这个奏请很可能是天子对朝堂清洗的前奏。石重伟点点头,沉声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吏部尚书段次宗出班奏道:“臣附议。”紧接着一连串的附议声响起,六部九卿的主管都表示了支持,前几日在紫辰殿便通过气,谁也不会跳出来反对。
  大势所趋,石重伟很满意这种一边倒的结果,道:“朕决定重新清仗田亩,官田、私田一并清理,朝庭有清田司衙门,清田之事应由清田司衙门负责。不过清田司主管之职空悬,需一得力之人前去主持,不知众位爱卿谁愿担此重任?”
  清田使是正四品的官阶,朝中四五品的官员有不少人意动,接连有人出班自告奋勇。
  石重伟心中早有计较,笑道:“诸位爱卿勇于任事,朕心甚慰。不过清理田亩是朕即位以来推行首个大政,事关朝庭声誉和朕的颜面,不可不慎,朕准备委任一位位高权重的大员亲自主持此次清理之事。”
  “黄平,黄爱卿。”
  黄平听到天子的呼唤,心中一凉,石重伟登基,楚王出京,他对自己的下场已经有所准备,只是没料到天子居然他这个御史大夫(从三品)去做清田使(正四品上)。不得不出班躬身,“臣黄平候旨”。
  想起自己做太子时黄平种种暗中作对,石重伟看着一脸戚容的黄平,心中满是快感。石重伟戏谑地看着黄平,那感觉就像猫抓到了老鼠不急着吃进嘴,而是先逗弄一番。
  “黄卿,当年你向先皇奏请清查官田,此事因你而起,你便善始善终,把清理田亩之事办好。黄卿你是老臣,办事持重,朕对你是很放心的。”
  黄平躬着身听着天子对自己的评点,“老臣,办事持重”,最希望听到的“忠谨”二字没有出现,天子对自己的嫌弃之心跃然纸上,分明是有意借清理田亩之事处置自己。可是身为臣子能如何,总不能当场搁担子不做吧,如果自己敢这样做,抄家远贬就在等着。人在矮檐下就得学会低头,谁让楚王没争赢呢,黄平满嘴苦涩地躬身道:“臣遵旨。”
  石重伟道:“黄卿是从三品的官身,任清田使官阶不变,待功成之日朕当以爵位封功,黄卿莫失朕望才是。”
  御史大夫的位置空了出来,众人心头火热等着天子宣布接任之人。
  “韦祐成”,三个字从石重伟的嘴中说出,众人都默不作声,这位是天子姐夫,谁也争不过他。
  韦祐成躬身施礼。石重伟笑吟吟地道:“韦卿家学渊源,才识过人,多有建树,先皇曾许以‘佳婿’之誉,朕对韦卿也甚为期许。御史大夫一职掌国家刑宪、典章政令,肃正朝堂,职高任重,非卿不能胜任。着韦祐成(正四品上官阶)暂掌御史台,韦卿勉之。”
  “三杰”之中,江安义是状元,年纪最小,今年三十四岁,以正四品上官身任化州经略使;榜眼张志诚,正好是不惑之年,任晃州刺史(正四品上);探花郎韦祐成三十八岁,以正四品的官阶暂掌御史台,三人之中韦祐成走在前面。以他和石重伟的关系,可以预见将来会越走越高,把江安义和张志诚甩在后面,御史大夫可以顺延为相,当年韦义深期待的“一门两相”指日可待。
  韦祐成心情激动,谢恩还班,身边的大臣纷纷轻声道贺。也有人紧张地注意着宝座上的天子,等待天子嘴中吐露出下一个幸运的名字。一个萝卜空了,拔出另一个填空,韦祐成做了御史大夫,他身上的吏部侍郎就空出来了,吏部侍郎在六部侍郎中是最大的,向来是六部尚书的预备,能坐上这个位置六部九卿可期。
  “段卿”,石重伟的目光落在吏部尚书段次宗身上,众人心中一喜,早有传言段次宗要任右相,那岂不是吏部尚书的位置也空出来了,虽然吏部尚书的位置太高,多数人只能眼热,但不少人前期可对有望及位的官员做了投资。吏部尚书可是执掌着官员的考核升迁,一旦投资的官员落到实处真成了吏部尚书,那自己的仕途就要平坦许多。
  侍郎、少卿们纷纷挺直了身子,树起了耳朵,唯恐错漏了天子的言语。石重伟很满意众臣们这种充满期待、诚惶诚恐的样子,有意沉默了片刻,让众人期盼的心跳动得更加激烈一些,才开口道:“段卿,马遂真前往楚州,右相一职空悬,孔相对朕说政事堂事务烦多,精力不济。朕委你为右相,帮着孔相打理朝务,段卿辛苦一些,吏部尚书一职暂且兼任,待朕找到合适人选后再委他人。”
  众臣倒吸凉气,右相兼吏部尚书,段次宗手中的权柄超过了孔相,看着段次宗一副宠辱不惊地谢恩,不少人盘算着该如何跟这位权臣打交道,段次宗为人清正刚直、明达政务、识具明允、不言私利,才会被肃帝一路超拔到吏部尚书的位置,新皇登基命其为右相兼任吏部尚书,信宠尤在肃帝之上,将来孔省致仕接任左相是肯定的了。
  能站在朝堂上的人都是人精,知道刚正的人有刚正的结交方式,无非是投其所好,自己也摆出一副刚直的态度,专心治事定会讨得段次宗的欢心,段次宗一儿一女,女儿嫁给了一名进士在外地任官,儿子段明昕今年二十三岁,已中举人,荫官给事郎(郑律规定正三品的官员荫一子正八品上给事郎),在国子监读书,尚未婚配。要是他人段公子肯定被世家皇亲看中,不过段次宗肯定不会做如此选择,反而一般的官员家中有女品貌端庄的容易与这位右相攀亲,殿中数百人,转着这个念头的估计不在少数。
  “余爱卿”,石重伟看向朝班中的余知节,余知节忙出班行礼。束发冠下白发苍苍,一捧胡须也是白多黑少,余知节今年六十六岁,已经老了。石重伟看着这位朝堂重臣,叹道:“余卿为国操劳,功在社稷,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乃卿之功。爱卿多次请求致仕,朕虽不舍却不忍夺卿怡养天年之意。”
  说罢,石重伟冲身侧站立的张谨示意。张谨手中捧着事先写好的旨意,打开高声读道:“户部尚书余知节,识量清举、德宣内外、声溢庙堂、材推栋梁、绸缪帷帐,功在社稷。非爵无以酬劳,着晋为新齐伯,建新齐伯府,再荫子孙一人。赐龙头拐杖一根,金六百,银二千,丝绸彩缎百匹,着礼部以车舆送返,德州刺史率府衙众官相迎,新齐县令四时问候,不可怠慢。钦此。”
  余知节百感交集、老泪纵横,既是感谢皇恩浩荡又是感慨仕途终结,拜倒在金殿之上,哽声道:“老臣拜别万岁,愿陛下保重龙体,臣……臣告辞了。”石重伟站起身走下御阶,亲手扶起余知节,文武百官送出含元殿,礼部官员相伴送归府中不提。
  金殿之上重列朝班,程明道的心“怦怦”直跳,户部尚书的位置会不会落到他的头上就看万岁金嘴一开了。石重伟没有急着宣布户部尚书的人选,而是调着众人的味口宣讲了一通“忠君爱国”的大道理。讲到口干,石重伟这才道:“余爱卿所留户部尚书一缺,由福州刺史杨全栋接任,福州政务由长史吴延平暂理……”
  众臣一片哗然,福州是京城所在州,天子脚下自然高人一等,福州在天下二十七州中历来排在第一位,福州刺史重用进京是寻常事。建武三年,福州刺史薛授仁进京任礼部尚书,时隔五年又是福州刺史杨全栋进京任户部尚书,福州真是风水宝地,就连心灰意冷的黄平都动了念头,等清理田亩结束后能否就任福州刺史。京中风雨狂,能在外州安享一方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