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鸳鸯 第44节
  “可惜什么?”众人吊起胃口。
  “疏月被吊销过从业执照, 但她后来重新考了,所以也没什么。”叶可佳话说一半,很会抛耐人寻味的钩子。
  “咦?为什么被吊销?”
  叶可佳佯装深思,“她被一个心理咨询者举报,说她利用职务之便,和来询者谈恋爱。那事儿闹得很大,她还被告上法院。具体我不清楚,我也只是听说,你们别当真也别跟别人说啊。”
  谁都知道,与咨询者建立亲密关系是心理学行业大忌。“我天,不会吧,我看她挺好的啊。”
  叶可佳腼腆一笑,“疏月是很好的,你们千万别对她有不好的想法。”
  “砰!”的一声,门忽然推开。力道不轻不重,门板刚刚好撞去墙面,沉闷地发出提醒。林疏月冷着脸,指了下叶可佳,“你出来还是我进来?”
  两个女同事面面相觑,纷纷往外走。
  林疏月坦坦荡荡,用不着关门,径直走到她面前。
  叶可佳丝毫不觉理亏,也没有半点怯色,眼神越发凌厉与其对视。林疏月忍她很久了,尤其拿这些戳刀子的东西说事,特别没意思。
  叶可佳之所以有这番底气,是因为她明白,对手一旦较真,那就表示已输了一半。
  几秒后,林疏月极轻一声笑,“叶可佳,你跟魏驭城谈过?”
  叶可佳面色不改,向前一步,也带着从容笑意,没明面答,而是问:“三年了,他喜欢朝左边睡的习惯还没改吗?”
  犀利的挑衅一语切中要害。
  既侧面肯定林疏月的问题,又旁敲侧击地宣告他们的关系有多亲密。
  林疏月沉默,对峙的眼神一时瞧不出情绪。
  就在叶可佳觉得胜利时,林疏月忽然双手慵懒环搭胸前,笑容像掺了砒|霜的蜜糖,“当我的替身,有什么好骄傲的?”
  叶可佳脸色刹变。
  这才是真正的一击致命。
  “那年我替你出诊,接待了魏驭城。事后他去查过名字,以为你是我。”林疏月向前一步逼近,“他认错人,很快又认清人,所以没跟你周旋太久,但你却真的喜欢上他。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铺路人,你该感激我才是,怎么还恩将仇报了?”
  “你!”叶可佳破防,表情似憎似恨。
  她的反应足以说明一切问题。魏驭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那年对林疏月有好感,他又与章教授认识,侧面一打听,章教授告诉他,这天实习接诊的学生叫叶可佳。
  魏驭城有心接触,叶可佳早知他认错了人,却被男人的俊朗多金打动,自欺也欺人地接受这份好意。
  但魏驭城何等精明,一顿饭之约,就知道所寻非人。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想知道那天究竟是谁。叶可佳酸着心思,亦不甘心。于是拖着吊着,就是不坦诚。
  她确实和魏驭城有这么一段牵绊,也确实只是单相思。可骄傲如她,又怎么愿意承认失败。
  林疏月姿态高扬,没有丁点受气的打算,“我俩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你喜欢谁,和谁在一起过,那是你的事,有不满,有意见,你可以面对面与我对峙。要么就管好你自己,背后说三道四别被我听到。”
  停顿半秒,林疏月目光凛冽:“再有下次,你试试。”
  她转身要走,叶可佳脸色如火又如冰,“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跟他在一起过!”
  林疏月脚步放慢,头也没回,“那又怎样,我又不爱他。”
  最后五个字,如无坚不摧的盾,把所有敌意都轻描淡写地挥落。但说完,林疏月心一跳,那种不讲道理的直觉又汹涌而来。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与两米外的魏驭城面对面。
  什么都听到了。
  魏驭城的脸色如秋夜落霜,一点一点暗冷。他看着林疏月,就这么看着。然后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林疏月出于本能地去追,迈了几步,魏驭城已经消失于转角。
  办公室里还有两个部门的一把手等着汇报,可一看到魏驭城的神情,所有人都闭口不语。李斯文见势不对,做了个手势,其余人便知趣儿离开。
  魏驭城陷进皮椅中,肩膀松垮,疲惫至极。他闭眼,抬手狠狠掐了把鼻梁。
  林疏月这一把,是彻底将叶可佳制趴下。但她并没有过多的喜悦与安心,一整天,脑子里都是魏驭城最后那记眼神。
  对视时间太短暂,她做不出当时的情绪解读。这样更难受,思绪发散,浮想翩翩。她以为她可以不在乎,苦熬至下午,才总结出这叫患得患失。
  “喂,你有事儿啊?”周愫也跟来洗手间,拍了拍林疏月的肩膀,“下午我都瞧见你走三趟了。你肚子不舒服?”
  林疏月摇摇头,“没。”顿了下,又点头,“是,不舒服。”
  “啧啧啧,有古怪啊。”周愫瞄了眼门外无人,才小声说:“中午你和叶可佳起争执了吧?”
  “你怎么知道?”
  “公司里面没有秘密。”周愫告诉她,“魏董也正好听见了,落下办公室的人,是想过来替你解围的。”
  林疏月心口像一只被勒紧的塑料袋,不停挤压、膨胀。她克制不住追问:“魏驭城出差在不在办公室?”
  “不在,和李斯文一块儿出去的。”
  患得患失终于定性,此刻只有一个“失”字在心底回荡。林疏月又拿起手机,几次解屏锁屏,最后沉沉拽紧手心。
  她不知缘由。
  但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直至下班,魏驭城的办公室始终大门紧闭。
  林疏月病恹恹地给夏初打电话,约她一块儿吃饭。夏初正好在附近办完事,顺路开车过来捎带她。一见着人,夏初直皱眉,“你胃病又犯了?”
  林疏月站直了些,揉了揉肚子,“大姨妈。”
  “上车吧,吃点补的去,铁锅炖鸡怎么样?那家鸡汤超肥美。”
  林疏月兴致缺缺,往后用力一仰头,闭眼疲惫。
  “得了,找个地方喝酒吧。”夏初太了解自己姐们,“你肯定遇事了。”
  夏初会找场子,找了家花里胡哨的,三两杯下肚,人也燥起来,“你对魏驭城到底啥感觉?”
  林疏月饮尽杯底,刺辣捏喉,“你知道吗,大四我替叶可佳去义诊那次,接诊过他。”
  夏初惊得骂了句脏话,“所以他那时候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钟不钟情无从得知,但有一个人,能把自己放在心底这么这么久,是块石头也磨软了。再一细推,夏初细思极恐,“在波士顿,他认出了你,所以才跟你one night stand?换做是别人,他可能就不上床了?”
  林疏月被酒呛得狂咳,“你,你能不能委婉点?”
  夏初激动拍桌,“所以你也想到了这一点对不对?!”
  林疏月没吭声,起开啤酒又喝了起来。
  “月,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数,那你还防着魏驭城做什么?跟这么个精品男人谈一场恋爱,你不亏的。”夏初有一说一,“无论财力人力,他都碾压赵卿宇好吗。”
  林疏月烦死,“怎么又扯到别人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夏初敲了敲她脑袋,“我是让你认清本心。”
  林疏月倏地安静下来,垂着头,细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打出一片密实阴影。酒精积压在胃里,有翻涌涨潮之势,沉闷隐秘的难受往上蔓延,扯着心脏也跟着大幅度收缩。
  她低低说了句:“他给的东西太重了。”
  铺垫太重,心意太重,这个人,太重了。
  林疏月闭了闭眼,压抑的声音从嗓眼挤出,“今天叶可佳提了我以前的事。”
  “丫的白莲花有完没完了!”夏初差点砸酒瓶子,“你别怕,她再敢哔哔,我帮你教训她!”
  林疏月十指抵进头发,埋头于手臂间,近乎哽咽,“夏初,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怕别人说。但我怕,我怕那人找到我,他又找到我。”
  夏初心疼要命,握住林疏月的手,“不会的不会的,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不敢乱来的。”
  林疏月抬起头,眼里裂痕斑驳,“我怕他伤害无辜的人。”
  “乖啊你别多想,没谱的事儿。他这两年一直没有找过你,说不定他不找了,脑子正常了。”夏初是知道内情的,人如蜉蝣寄世,只要活着,便是四面楚歌和八方虎视。坚强点的,跟日子死磕,精疲力尽好歹能留半条命。
  林疏月就是捡着半条命过来的。
  大学时候那么多男孩儿追求,她不为所动,也落了个清冷孤傲的名声。闺蜜之间说句真心话,林疏月当初选择赵卿宇,可能也不是因为有多热烈的爱。就觉得,这人相处得来,气质温和干净,哪哪儿都舒坦。
  所以赵卿宇在分手时,会发怒指责,说林疏月也不见得多爱他。
  看尽人间狭隘与戾气,还能成全自我,活成纯净菩萨,哪有这么多理想化呢。
  夏初一面心疼,一面还是心疼。
  她审视林疏月许久,盖棺定论:“月月,你喜欢魏驭城。”
  嘈杂的蹦迪声掩盖了这句话,林疏月或许听见,也装作听不见。她侧脸枕在一只手臂,另只手举着玻璃杯,眼神迷离地聚焦于杯壁。
  透明玻璃上附着了许多小气泡,细细密密,破灭一个又涌起一个,似无尽头。林疏月数不过来,干脆仰头一饮而尽。
  酒瓶倒了一桌,夏初尚且保持清醒,知道这妞彻底喝趴了。夏初也喝了酒,虽不到醉的程度,但也用不上什么劲儿能把林疏月搬动。
  夏初找了一圈通讯录,都没有合适的人,总不能半夜给前男友打电话吧。点开林疏月的微信,钟衍的沙雕头像正好排在前头。
  ……
  这边明珠苑,钟衍穿个短袖蹦跶下楼,脚步声太重太快跟砸地似的,惹得客厅里正和李斯文谈事的魏驭城相当不满。
  “你又去哪?”魏驭城今天本就心情不佳,文件往桌上一仍,噗噗闷响。
  李斯文立刻递了个眼神给钟衍,暗示他别回嘴。
  钟衍抓了抓鸡窝似的一头黄发,火急火燎说:“我没出去玩儿,是林老师朋友给我发视频了,她在box喝醉酒了。”
  魏驭城脸色依旧沉着,没有说话。
  钟衍很够义气,管不了那么多已冲出门外。静了静,魏驭城也站起身,李斯文了然,递过外套和车钥匙,“您感冒刚好,车我开。”
  夏初多少年没见林疏月喝醉过了,她无奈,“还和大学一样,喝多了就睡觉。”
  林疏月趴吧台上一动不动。
  期间来了好几拨搭讪的,夏初应付烦了,直接挑明:“别过来了啊,我姐们不喜欢男的!”
  但仍有个不知好歹的往上凑。
  忽然后边有人出声:“小林?”
  夏初警惕:“你谁啊?”
  “张韬,工程部的,她同事。”张韬看到一桌空瓶,惊呆,“这么能喝啊。”
  “等等你别说话。”夏初拿出手机翻开朋友圈,上次秋叶山露营,林疏月发过一张团建照。确定这人出现在合照中后,夏初才放心。
  纯属巧合,张韬跟朋友聚会,来这边刚喝上,就瞧见了熟人。他本想过来打个招呼,走近了些才发现,好家伙,喝醉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