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起拍价五万欧的话音刚落,清泠湖商会的秘书,就举了牌,稳稳落在了起拍价上。
  一时拍卖会场安静无声,大家对这朴素的老古董,仿佛都没有什么兴趣。
  只剩拍卖师还在例行询问。
  陈会长笑容满面,低声说道:你看,我说琵琶没什么问题吧。外国人根本不感兴趣。
  这场拍卖会如他所说,确实有着更受外国人欢迎的收藏品。
  琵琶哪怕是唐代的,也不如之前的油画、珠宝、帽子气氛热烈。
  钟应松了一口气,只想快点结束拍卖,去仔细辨别木兰雕花。
  小应看出什么了吗?樊成云悠闲问道。
  他不好意思笑了笑,没呢,刚才给的展示,木兰花的雕刻过去太快,我也没看仔细。但是听莎拉团长说原主是一位女性,所以我猜,它可能是郑婉清女士的雌蕊琵琶。
  琵琶还分雄雌的?莎拉好奇问道。
  钟应正要和她详细说说木兰琵琶的特殊之处,谁知,会场传来了清晰的声音
  十万欧。
  对方叫价果断,钟应好一阵愣神。
  之前的热门藏品,不乏这样的竞拍,但都是几千欧、一两万的往上加,这人竟然翻了倍?
  价格高涨,陈会长顿时觉得脸上无光,立刻安慰道:没关系,这次我们商会凑足了资金,一百三十万欧以下,毫无问题。
  说着,他示意秘书再次竞价,十一万欧。
  钟应悄悄计算汇率,感慨于清泠湖商会的慷慨大方。
  一百三十万欧,差不多都得一千万人民币了。
  他只希望这琵琶能拍得便宜点,要不然卖了他和师父,都还不上商会的恩情。
  然而,事与愿违,这边秘书刚出价,那边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五十万欧!
  瞬间,钟应他们这一排的人都顾不上震惊,全都下意识去看和他们竞价的对手。
  那是一位褐发蓝眼的标准外国人,他西装革履,戴着蓝牙耳机,目不斜视。
  严肃沉稳的模样,仿佛刚才超级加倍的不是自己。
  五十万欧
  莎拉都忍不住出声,这人是疯了吗?
  拍卖行嘛,价高者得。
  陈会长被他激起了压力,直接吩咐秘书,加价,我们出八十万欧!
  五十万、八十万
  琵琶价格火速飙升,钟应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压力,频频去看那位竞争者。
  幸好,这次对方没有立刻发疯,似乎在犹豫。
  他身边坐着几位同样衬衫西装的职业人士,低声和他交流着什么,眉目严肃得如出一辙。
  钟应记得这人的声音,他应该没有对前面三件标的物出过价。
  无论是打得火热的皇室珠宝,还是名家名画、神秘帽子,这人都兴趣全无,像极了冲着琵琶来的。
  果然,钟应的猜测刚起,对方抢在拍卖师询问前,又举起了牌子。
  九十五万欧。
  这次加价比较温柔,但钟应听得一阵心痛。
  他忍不住捉住师父的袖口,九十五万,师父,九十五万!
  樊成云也是愁眉苦脸,九十五万欧超过七百万人民币,虽然琵琶珍贵,但这次竞拍的钱都是清泠湖商会凑的,价格太高,实在是
  他正要和陈会长说这次算了,另想办法。
  还没开口,就见陈会长怒火中烧,夺过了秘书的牌子,亲自举了起来
  一百三十万欧!
  德语报价数字准确,发音标准,震得钟应、樊成云、莎拉无话可说。
  清泠湖商会突如其来的提价,引得拍卖会场窃窃私语,显然惊讶的不止是他们,还有在场的所有参与者。
  一把朴素的木制琵琶,竟然开始翻倍抬价,作为围观者自然提起了强烈的兴趣。
  周围英语、法语、德语接连议论。
  莎拉想说什么,又看着陈会长愤怒的神情,不敢开口。
  钟应和樊成云如临大敌,沉默不语,几乎浑身的感官都调动到了听觉上,唯恐对手再来天价,又急迫的想听到拍卖师大喊成交。
  一百三十万欧一次。拍卖师开始倒数。
  一百三十万欧两次。
  钟应心脏剧烈跳动,盯着木兰琵琶不肯挪开视线。
  一百三十万欧的琵琶
  他只能祈祷,这必须是郑婉清的雌蕊琵琶才行!
  一千万欧。冷清女声突兀的中断了倒数计时。
  全场瞬间寂静,又炸起窃窃私语。
  钟应难以置信,他转头去看,却见到最终出价的女性,金发西装,恰好坐在褐发蓝眼西装男身边。
  而且她用的,正是身边褐发蓝眼西装男的号码牌!
  一千万欧
  陈会长听得清楚,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差不多是一个亿了!
  第17章
  五万欧起拍的琵琶, 变成了一千万欧天价。
  别说陈会长,就是整个拍卖现场的竞拍者都觉得不可思议、匪夷所思。
  钟应听到无数人低声交流,大部分参与者都重新查看手上的介绍册, 确定这只是一把唐代琵琶,而不是唐代皇室御用绝品琵琶!
  这不可能, 我从没听说过一把琵琶能够拍到一千万欧。
  莎拉皱眉说道, 有史以来只有维奥当拍出过这样的价格。
  换个时间, 钟应必定好好去询问维奥当是什么神仙乐器。
  可他无比清楚, 能够拍价过亿的中国乐器大多是传世古琴,从来不会有琵琶的身影。
  现在, 他紧紧盯着那位金发女士,无法挪开视线。
  拍卖师还没开始倒数, 她竟然不打算等着看结果, 傲慢笃定的站了起来, 还带走了身边西装革履的同行者!
  钟应立刻站起来, 追着他们的身影跑出去,甚至没来得及和师父打招呼。
  他无比确定, 商人不是有钱乱花的傻子, 能花费一千万欧拍下这把琵琶的人, 必定懂得它存在的意义。
  那他就必须去确定,这把琵琶的来龙去脉。
  去确定它到底和楚书铭、郑婉清有没有关系。
  女士!钟应大声喊住前行的买主,对方诧异又戒备的与同行者停了下来。
  他急切的说道: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一千万欧买下这把琵琶吗?
  对方还没回答, 拍卖行忽然窜出了无数手持录音器守株待兔的家伙。
  一千万欧的琵琶,请问这是真的吗?
  那么您对奥匈帝国珠宝有没有兴趣?
  还有那顶神奇的纽豹礼帽, 是否真的如传说一样, 藏着所罗门的宝藏地图?
  五六个记者像是准备已久, 冲着金发买主齐齐开口。
  钟应还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问话,给对方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不好意思,我并不是
  可惜,他的道歉还没说完,记者立刻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请问今天您也参加了拍卖?
  钟应往后撤退,拍卖行的保安恰好赶来,将这些人驱逐了出去。
  小应?樊成云走出来,只见外面一片混乱,发生什么事了?
  师父,那个买家是冲着琵琶来的。
  钟应焦急的指着前方登上车辆的金发女性和褐发同行者。
  他们没有对其他拍品出价,肯定是知道这把琵琶的来源!
  一千万欧不是小数。
  钟应甚至觉得,如果清泠湖商会或者其他竞价者开出超过一千万欧的价格,她也会眼睛不眨的加价买下。
  樊成云听完,看向了身后走来的艺术乐团副团长。
  莎拉,你认识他们吗?
  莎拉眯着眼睛,仔细去看那辆车,表情从茫然变得错愕。
  我认识这车牌号。她语气无奈又欣喜,我知道是谁买下琵琶的了,跟我来。
  音乐之都,有钱人都喜欢音乐。
  再没有比奥地利艺术乐团更神通广大的社交网络,也不会存在莎拉不认识的有钱人。
  但是,这位一千万欧拍下琵琶的商人比较特殊。
  特殊到莎拉请求陈会长稍作休息,由她带领钟应和樊成云两位古琴演奏者,前去拜访。
  去的路上,莎拉一脸凝重,请求道:待会无论这位先生如何激怒两位,也千万不要和他争吵。
  他脾气不好?钟应好奇问道。
  莎拉十分不齿,肯定说道:他是个混蛋!
  混蛋商人弗利斯,是奥地利著名的珠宝商。
  集团名下众多奢侈品金银珠宝品牌,以及多家艺术画廊、拍卖行、乐器行,可谓是根深蒂固的大财主。
  莎拉叹息一声,补充道:而且他也是维也纳拍卖行的股东之一。
  股东?
  樊成云提出了质疑,他既然是股东,看上了这把琵琶,为什么不直接私下交易了?
  不是没有临时撤拍的物品。
  稍稍有点儿关系的客户,都能走通自己的私人关系,联系上藏品原主,敲定合理的价格,撤销拍卖。
  弗利斯作为拍卖行股东,无论是私下联系原主,还是内部买断,都轻而易举。
  根本不用走这么一趟公开拍卖。
  我不知道。莎拉坦诚的表示,但是我保证,买家一定是他。
  钟应沉默许久,脑海里都是琵琶的影子。
  拍卖行外蹲守的记者,有备而来,而代替弗利斯出价的员工,同意有备而来。
  他说:也许,他是故意的。
  在樊成云和莎拉惊讶的视线里,钟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故意要走这么一场拍卖,故意以一千万欧高价买下。
  什么?莎拉无法理解。
  钟应不知道。
  他心中升起强烈的探究欲望,比任何人都想询问弗利斯这么做的原因,更清楚的意识到
  如果不是故意,这把琵琶根本不可能拍到一千万欧。
  他说:我虽然没有参加过其他拍卖,但是这次前三件拍品的加价,都非常有规律。
  名家油画,一千一加,偶尔来了几位富豪,也不过是五千一次。
  即使是皇室珠宝,在众多参与者抢夺的情况下,最高的加价幅度,仍旧没有超过两万欧。
  这人派来的代理,起手就把竞价翻倍,每次加价都超过了十万欧,最后一次在竞价仅仅一百三十万的情况下,直接翻了七倍!我觉得,他们的做法不像是为买主争夺自己喜欢的物品,更像是希望我们知难而退。
  钟应的分析极有道理。
  参与过多次拍卖会的莎拉,表情震惊,突然意识到了关键。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
  钟应认真看她,我也很想知道。
  弗利斯是奥地利艺术乐团的忠实听众,莎拉的预约轻松又顺利。
  他是典型的富商,居住在豪华的独栋别墅,拥有宽阔优美的花园。
  钟应走进那座现代的装潢居所,迎面感受到浓郁的艺术气息。
  入门大厅摆放的装饰花瓶、走廊上悬挂的收藏画作,都有统一的艺术风格,透着奥地利独特的欧洲风情。
  钟应一幅一幅看过去,竟然发现了特殊的中国画作。
  师父,你看。
  他指了指那幅敦煌的反弹琵琶图,高高悬挂在顶部,宛如飞天俯视众生。
  樊成云点点头,视线逡巡,抬手示意另外一幅琵琶美人图。
  它居于两幅奥地利田园风景油画之间,怀抱琵琶的仕女,展露着低眉顺眼的哀愁。
  钟应无法分辨走廊林立的画作真伪,但他非常肯定,这两幅中国画,显然是仿品。
  它们藏在风景、人物的油画之间,画风突兀得令人挪不开眼睛,又意外的与厚重油彩和谐共处。
  钟应和樊成云都没有多说什么,跟随着弗利斯的秘书,走过了艺术长廊,总算见到了那位豪迈的买家。
  弗利斯很年轻。
  他穿着休闲的V领薄毛衣,笑容礼貌又客气。
  莎拉,你终于愿意来见我了。
  弗利斯有着西方人特有的热情,和莎拉友好拥抱。
  莎拉优雅礼貌的介绍道:弗利斯,这两位是中国优秀的音乐家,你一定听说过樊成云樊先生的名字。
  弗利斯顿时眼睛放光,伸出手激动的与樊成云握在一起。
  当然!
  他声调高亢,表情欣喜,我听过樊先生的音乐会,日本的、法国的、意大利的,我至少去过五次,您的琴声确实是人间天籁,此生难忘!
  赞美之声由内而发,足够看得出弗利斯确实喜欢古琴。
  钟应安静的与他握手,为他的话微微皱眉,片刻又视线期待的看向师父。
  无论如何,和一位懂音乐的人交谈,自然容易很多。
  果然,樊成云笑着开门见山,说道:既然弗利斯先生懂琴,那么我们也不多废话。这次,我们是为您刚刚拍下的那把唐代琵琶来的。
  友好的气氛到此为止,弗利斯的笑容都变得意味深长。
  他抬手拿起桌上的酒瓶,请到访者坐下。
  在红酒落入空杯的潺潺水声里,他困惑问道:两位是古琴演奏者吧,和琵琶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把琵琶,来自中国民国时期的一个乐团,遗音雅社。
  樊成云的阐述向来简略,就请我的徒弟钟应,给您详细说说遗音雅社和这琵琶。
  钟应一向担任着外语解释工作。
  他从小的学习研究,足够他很好的用德语讲述遗音雅社的故事。
  弗利斯豪华精致的会客厅,回荡着他不疾不徐的声音。
  遗音雅社成立于1932年,由古琴演奏者沈聆,邀请了当时众多的音乐家参与,一同研究千年前的《乐府诗》。